《老鷹想飛》映後座談
▋時間:2025/9/14 (日) 10:30
▋地點:統領威秀影城10樓6廳
▋主持人:何睦芸
▋映後與談人:《老鷹想飛》導演 梁皆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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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拍攝緣起,影像與社會串聯力】
▶ 主持人:先和各位觀眾介紹,桃園城市紀錄片影展為什麼選映這部好像和基隆比較有關聯的《老鷹想飛》,今年桃園城市紀錄片影展,我們(桃園)和基隆、台北、新北的四縣市文化局合作,我們在想,如果用紀錄片探討城市發展,有沒有可能試著以非人類視角來觀看一座城市,那策展團隊想到了《老鷹想飛》這部片,很開心我們能有機會讓這部2015年的作品重新來到桃園播映,並邀請到皆得導演出席映後。請導演和大家打個招呼。
▶ 皆得導演:這部紀錄片,我跟著沈振中老師拍了20多年,那為什麼和沈老師拍這個紀錄片?因為我從小就很喜歡猛禽,有在中央研究院作鳥類(劉小如老師)研究助理,之前在蘭嶼做了好幾年蘭嶼角鴞的調查。那因為我對拍紀錄片很有興趣,我就和劉老師提「能不能自己來拍紀錄片」,在這機緣下,我買了第一台16釐米的攝影機,買了攝影機之後,我開始到處拍攝。
當時沈振中老師在基隆外木山發現築在琉球松上的三個巢,琉球松大概可能有一二十公尺的高度,沈老師沒辦法爬到樹上,他知道劉老師做蘭嶼角鴞研究需要爬樹,就找到了我,我很會爬樹!我就和沈老師去了外木山,早期黑鳶在台灣非常普遍,但沒有人看過黑鳶的巢。當時是台灣第一次有學者/鳥類研究專家找到黑鳶的巢,我問老師能不能拍攝紀錄,老師同意後,我常常利用假日開著車到基隆,就這樣慢慢累積,在沒有經費的情況下拍了三年,黑鳶一些重要的行為(像是玩樹枝)都拍到了,便試想可以做成影片,但找不到其它經費的支持。
後來沈老師說這項調查要做20年,我就想說:「好吧,就放著繼續拍,看看20年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子」,沈老師2012-2013年退休(結束了20年的觀察),我們非常緊張,因為我們還是沒有找到製作這支影片的經費,寫企劃書詢問非常多基金會,但依然苦無資源。直到2014年,這支影片的製作人何華仁(是位版畫家,也是猛禽協會的第一任理事長,向一個認識的建設公司下的基金會提案,後來竟然找到台中一家做汽車零件的公司願意贊助,才有機會把這部紀錄片完成。也很感謝像緯創人文基金會、全聯福利中心的支持,在影片上院線之後,做了200場的偏鄉放映。當時台灣遇到食物安全的問題,他們想說可以找農友談友善耕作,很意外第一批談合作的紅豆契作,短短三個月就賣完了。第一年200-300公頃,一直持續經營到現在,可能好幾百公頃了。另外也和社區合作,這個社區如果全是用友善種植的方式種紅豆,還會有一筆基金提供給社區應用,現在大家看到市面上很多「老鷹紅豆」相關的產品都可以去支持,很希望大家都可以支持這些友善種植的農民,也包括了稻米、蔬果等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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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黑鳶族群成長,友善農作推廣】
▶ 主持人:一部紀錄片拍了23年,非常非常不容易,很開心聽到導演剛才提及,片子完成後的偏鄉巡迴,以及友善農作等等,看起來發生一些變化。想請導演先和我們聊聊,2015年作品完成至今,10年後重新看這部片子的感受?也想要知道,就是作品從完成到現在,以你的觀察,不管是黑鳶還是整個台灣社會,對於鳥類及環境的態度有沒有什麼不一樣?
▶ 皆得導演:我們剛開始拍攝時,沈老師參加中華鳥會的黑鳶調查,只有175隻,後來猛禽協會、林惠珊每年都會做普查,繁殖季5月過後,大概9月之後黑鳶會成群,他們選擇沈老師先前觀察的點(黑鳶比較會築巢之處),號召很多義工在同一天黃昏觀察紀錄,從2015年300多隻,到現在快要超過1000隻了!去年已經900多隻,希望很快能超過1000!支持友好農業的農友、消費者都越來越多,我想這是個好現象非常好!很期待近幾年可以完成目標。
屏科大一直在和農友推廣友善耕作,我們希望農友不要灑老鼠藥、不要用農藥,他們發明了一種東西叫「棲架」,在農田插上可以讓猛禽停留的支架,猛禽停在棲架上俯瞰農田,可以捕捉老鼠,這個成效非常好,現在全省有很多地方的農田都有設立棲架,如果大家有興趣,可以和屏科大的洪孝宇老師聯繫。台灣有一種猛禽叫作「黑翅鳶」,大概20幾年前首次在彰化漢寶看到後,現在全台灣都是黑翅鳶了,甚至可能取代黑鳶的位置,牠們在農地裡抓老鼠、大量繁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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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拍攝歷程及困難】
▶ 觀眾:謝謝導演花這麼多來拍這部紀錄片,當時帶來很大的迴響。我過了10年之後再看一次還是覺得很感動。剛剛有聽導演提到拍攝的難處,我好奇的是,黑鳶飛行速度好快好帥,在20年多前,導演怎麼運用當時的器材拍攝到這樣的鏡頭?
▶ 皆得導演:這部紀錄片主要是16釐米的底片拍攝,16釐米底片其實非常貴,一捲30分鐘的16釐米底片要3萬元(當時電視台常用的betacam,一卷也是30分鐘,只要500元),我這部片一共用了兩萬多英尺,光是底片的錢大概就花了好幾百萬。
我以前幫政府拍攝很多相關生態的紀錄片,可是這些影片被大眾看到的機率不高,就會想我們花那麼多時間辛苦拍的紀錄片,要怎麼推廣給社會大眾看。《老鷹想飛》是受到齊柏林導演《看見台灣》的影響看到台灣的想,想用電影行銷的方式試試看。
我很喜歡鳥、很喜歡拍照,我很喜歡飛的感覺,所以我的16釐米都是用長鏡頭拍攝,要追焦追的很順其實不容易,16米的觀景窗非常小,我用的機型光圈會變黑,好像瞎子摸象一樣,拍到就是賺到了,拍不到就是拍不到!那底片曝光之後,就不能再重複使用了,所以我家還有很多失敗的作品,大家沒看到,全部的底片加起來可能有七萬英尺,我是到了2008年前後才開始使用數位攝影機。
沈老師的影像畫面幾乎都是用電影底片,我們去日本拍攝時,只有我們兩個人,但用拉車推了好幾十公斤的行李在街上走,器材非常重,還要帶很多底片。過海關的時候,拿出黑袋給海關人員檢查,一盒一盒底片打開來給他看,其實是蠻值得回憶的一件事情。
▶ 主持人:底片的數量好驚人!剛才觀影時,很被影像畫面打動,導演拍攝的畫面讓我們好像和老鷹一起在天空翱翔,導演是怎麼拍到這些畫面的?(原來背後也有大量拍不成功的影像)
▶ 皆得導演:剛才大家看到老鷹玩樹枝,是我曾聽沈老師描述過的影像。他還曾經提到:「在曾文水庫看到一群黑鳶,有20幾隻,抓著一隻死掉的老鼠,玩你丟我撿的遊戲,玩了好幾個小時,那隻老鼠都沒有掉到地上。」
我聽他的描述,心裡想著:「我一定要拍到這樣的畫面」,所以後來只要有空,我就會帶著攝影機到基隆外木山(因為那個地方最容易拍到老鷹玩東西),連續拍了7年才拍到那個畫面(適合的季節,一直去拍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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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漫長等待】
▶ 主持人:《老鷹想飛》這部紀錄片的被攝者,不是人而是鳥類,剛才導演也有提到,要拍到那些畫面非常難得,需要很多的等待。想請問導演,在這23年的製作歷程裡,除了行銷、找資金很難之外,對你而言,最困難的事情是什麼?拍攝過程有很漫長的等待時光,等待的時候會想些什麼?
▶ 皆得導演:都在發呆(笑),想著要去哪裡找錢把這部片完成。影片開始拍攝時,我在中研院當鳥類研究助理,一個月的薪水2萬多還買不到一卷30分鐘的底片,這樣慢慢、慢慢累積才拍出來。
最困難的基本上就是等待,光是要看到黑鳶就已經很不容易,黑鳶出現時要已經做好各種準備,不能錯過任何一個機會,所以平常攝影機架著,就在練習怎麼追焦。長鏡頭裝上去時,是腳變得很窄,鏡頭要在第一時間捕捉到那隻鳥,跟著牠跑,其實非常不容易。電影劇組裡有個職務叫作「跟焦師」(聽說他們還需要拿皮尺去量,焦距有多長,鏡頭轉到哪裡),但我就只有一個人,一個眼睛看觀景窗,一個眼睛調焦距,真的是瞎子摸象,但是拍久了,大概可以感覺到那種鷹飛的速度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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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里山里海:跨越海洋四部曲】
▶ 主持人:導演完成《老鷹想飛》後,後續也完成了其它鳥類的作品,其中「跨越海洋四部曲」已經完成了兩部:《尋找神話之鳥》(2021)、《守護黑面琵鷺》(2023),想請導演和我們聊聊四部曲的規劃,以及未完成的兩部。
▶ 皆得導演:四部曲有個「里山(淺山、郊山)」的概念,一座郊山裡有很多生物、有人居住,生物共同生活在這個環境裡﹔那從里山延伸到里海,前兩部片和水文有關,《尋找神話之鳥》是海島上的離島、陸地上的海邊﹔《守護黑面琵鷺》則是陂塘、池塘、海邊。那接下來兩部紀錄片是里山的部分,一部是拍「灰面鷲」,是一種過境鳥,會在淺山處棲息﹔然後另外是仙八色鶇,一種非常非常漂亮的鳥,這些鳥全台灣大概都有。「跨越海洋四部曲」的橫跨海洋,表示牠是遷徙性的,不只棲息在台灣,我們除了在台灣拍攝,也會到繁殖地去拍攝。
▶ 主持人:最後很好奇,如果桃園的民眾想要賞鳥,有沒有推薦賞鳥的地區?
▶ 皆得導演:大家知道虎頭山嗎?我去年有到那邊拍攝赤腹鷹。還有,桃園的石門水庫也可以看到黑鳶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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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延伸閱讀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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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鳥類保育】為猛禽搭架|讓牠們能有停棲的地方(我們的島 第1017集 2019-08-19)
https://youtu.be/L45_sau0tgw?si=o2DVHEGUlJpMRge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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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神話之鳥到黑面琵鷺,梁皆得無怨無悔拍攝守護鳥類生態40年,《跨越海洋的飛翔》四部曲|ft.生態紀錄片導演 梁皆得|我們的島Podcast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