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培訓作品】《果嶺奇姬》、《賽鴿胖客》映後回顧文
▋活動日期:9/28(日) 17:00
▋活動地點:中壢光影電影館
▋主持人:辛佩宜
▋映後與談人:張寶蓮 導演、 許佩珊 企劃、鄭紫琳 聲音設計 、葉至然 導演
⇲ 寶蓮導演:
大家好,我是張寶蓮 ,《果嶺奇姬》的導演。
⇲ 至然導演:
大家好,我是《賽鴿胖客》的導演,至然,大家叫我小葉就好。
✦ 主持人:
今天妳媽媽跟姐姐都有來現場,寶蓮要不要幫我們介紹一下?
⇲ 寶蓮導演:
我們三位都來了,女兒也來了!
✦ 主持人:
感謝寶蓮導演的家人們從金門過來,二姐也到現場,全家到齊好感人。 我們今天看到兩部家庭紀錄片,家庭是我們很熟悉的場域,但這份熟悉有時也會產生距離。想請問兩位導演,為什麼會想開始拍家人?那個「起心動念」的關鍵點是什麼?
⇲ 至然導演:
其實一開始拍的原因很簡單,因為那時候有課堂作業,要拍一個短片。當時我沒有車禍,也沒有想拍我爸的賽鴿,只是想說隨便找個動機就好。
那時候的動機,想拍我爸抱怨,因為他很愛抱怨。後來發生車禍,我們就繼續拍,作業也沒做完,就這樣一路拍到現在。
✦ 主持人:
所以那個作業有規定要拍家人嗎?
⇲ 至然導演:
沒有,可以自己選。
✦ 主持人:
那為什麼想拍爸爸?
⇲ 至然導演:
因為我爸常說自己是藝術家,他以前也會嘴砲說:「你在拍電影,有沒有機會拍我?讓大家看看我的風光偉業。」我就想,拍爸爸應該蠻有趣的,就開始拍了。
✦ 主持人:
所以一開始沒有想太多?那有沒有什麼糾結的地方?
⇲ 至然導演:
我其實不太愛聽他講話,他真的太愛抱怨了。拍片時因為有攝影機在,我就得強迫自己冷靜聽完,不耐煩也得忍住。
後來我發現這其實是一種練習:逼自己耐心聽他說話,結果我也理解他多一點。算是蠻特別的體驗。
✦ 主持人:
很多拍家庭紀錄片的導演,一開始都不喜歡家人,尤其討厭聽爸爸講話。可他們還是選擇把攝影機對準那個讓自己煩的對象。
這種「執念」其實很有趣,也常是拍家庭紀錄片時,導演邊拍邊思考的事情,那我們把問題轉給寶蓮 。
✦ 主持人:
寶蓮的作品其實是延續自去年紀錄片工會的「勞動影像工作坊」。那時候她拍的比較短是8分鐘的片,那其實是拍二姐的工作,後來覺得還沒拍完,所以又回來參加桃園紀錄片培訓。
她為什麼會想繼續拍?我覺得她心裡應該有個很深的執念。想請她說說,當初怎麼開始這個題目的?
⇲ 寶蓮導演:
一開始嗎?因為要有個拍攝對象。(觀眾笑聲)就想到二姐,她的工作比較特別。她的工作比較特殊,而且距離比較近,大家對她也很好奇。
✦ 主持人:
那時候企劃上寫了一句話:「不要跟二姐一樣。」當時的評審都被這句話吸引。
⇲ 寶蓮導演:
那句話是媽媽講的,有點像小時候的訓話,她會對大家說:「妳們不要跟二姐一樣。」
✦ 主持人:
那為什麼這句話對妳這麼重要?
⇲ 寶蓮導演:
我也覺得奇怪,怎麼會有一個媽媽會這樣講自己的女兒。
✦ 主持人:
旁邊這兩位是《果嶺奇姬》的夥伴,是寶蓮很好的朋友,也一路陪著寶蓮從短片發展到現在的30分鐘的片。我想聽聽妳們怎麼看導演和這個題目的關係。
⇲ 鄭紫琳 聲音設計:
我幫導演補充一下,「不要跟二姐一樣」這句話,後來我們也一起討論過。我們其實都變成二姐的粉絲,因為她太酷了!她在果嶺上非常專業,其實二姐很難拍,走路超快,我們都追不上。果嶺其實有18洞,拍9洞就快升天了。我們反而覺得「像二姐一樣」不好嗎?
其實在我們心裡面,她是非常成功的!很厲害、工作也做得好,所以這部片一直在問:「像二姐一樣,真的不好嗎?」
✦ 主持人:
導演在拍攝過程中其實有蠻多轉折,題目也從「二姐」擴展到「二姐與媽媽」、「二姐與女兒」的關係。我想請兩位夥伴從旁觀的角度,談談導演在拍攝過程中的心路歷程。
⇲ 許佩珊 企劃:
因為她媽媽看我,就很像在看媳婦一樣,有點壓力(笑)。其實拍攝初期就像大寶說的,原本只是去看看二姐是桿弟,拍在球場工作的樣子。後來第一次進高爾夫球場,之後二姐就跟我們解釋她的工作。第二次之後,才有深度的訪談,了解二姐談到從金門到台灣的過程,以及她如何看待桿弟這份工作跟家庭的關係,讓我很有感觸。她從一個小時候的狀態,到現在桿弟能自由地選擇工作,我能理解她那種努力追求自由的心。
今年在訪談媽媽時,我也感受到她是那個時代很能幹,表達能力非常好,卻受限於時代環境的女性。她們兩個都很有表達能力,也努力活出自己。
從整個紀錄片拍攝過程,我覺得比較是站在幫導演回家的旅程,雖然我們的主角是二姐,或是媽媽,但我的視角比較是再去看姐妹的關係,或是母女的關係,因為寶蓮是局中人,所以我比較是旁邊的角度記錄這一切,不管最後有沒有用到素材,這都是屬於他們家很珍貴的紀錄。
✦ 主持人:
延續這個題目,家庭片常會在拍攝中發現,自己真正想拍的,往往不是一開始設定的東西。想請兩位談談拍攝過程中,焦點或情感上的轉折。
⇲ 至然導演:
我們其實家裡的關係一直比較疏遠,因為除了車禍那件事之外,家裡原本就有其他債務。那時候我大概國中,爸媽不會跟小孩講那些事情,也不會說錢是怎麼借、欠誰、為什麼有這些負債。差不多在那個時候我就離開家裡,所以之後也沒有再討論這些事。
我一開始拍這部紀錄片的時候,是因為自己第一次欠債,大概二十幾萬,想回去問前輩、問家人說:「遇到這種狀況要怎麼辦?可不可以一起處理?」那時候回家的初衷其實不是為了拍賽鴿,而是想了解「家裡的人是怎麼面對債務的」。
但拍著拍著,我發現我們家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債務,大家應該懂那種老家的狀況:各種原因、各種人情。我拍的過程裡,一直很糾結要不要把這部分拍進去,最後覺得這些事不需要讓外人知道,也不想讓家人為難。所以在剪輯時,這是我最大的掙扎。最後我把重心轉向車禍和我爸賽鴿的部分。那場比賽剛好他贏了,畫面也蠻離奇又好笑,覺得這樣的收尾挺好。就成了現在的成品。
✦ 主持人:
所以其實一開始,你會不會覺得拍這部片,也有想藉此處理一下家庭關係?
⇲ 至然導演:
有,目的有達到。拍的過程我慢慢了解:到底是欠誰、為什麼會借錢、怎麼還。其實就像剛剛大家看到的,我爸就是那種「直接賭一把」的方式。不過從原本完全不理解,到現在我都能理解,也不再對他們有埋怨。我覺得這是拍這部片最大的收穫,跟我爸的感情也因此變得很好。
⇲ 寶蓮導演:
一開始只是想拍媽媽跟姊姊,後來變成祖孫三代的故事。那媽媽對我們管教的方式比較嚴格。但我拍攝時候,後來觀察到二姐對女兒的教育方式反而很放養。拍攝和訪談過程中,慢慢整理出來覺得這樣的對照蠻有趣,也就延伸到整個三代家庭的故事。
拍媽媽時,她其實很抗拒,一直問我:「妳為什麼要拍這些?」她覺得「拍給別人看很丟臉」,我就跟她說:「不是啦,我是想記錄一個溫馨的故事,妳不信你自己看電影。」後來我想把這樣的的轉變,話題延伸從媽媽那一代到我們這一代到女兒。從媽媽以前管很嚴,後來這樣對待女兒,但裡面情感完全不同,也反映不同世代對家庭的看法。
✦ 主持人:
那今天媽媽也有來現場,想請媽媽談談,看完影片的心情?
⇲ 寶蓮母親:
(哽咽)我現在心裡真的很難過,我都忘記了……但又都想起來。
⇲ 二姐:
沒關係啦 (上前關心),我兩個母女哭點很低,幹嘛(這麼溫馨) 搞成這樣(笑)。
「爸爸,沒有被打死,活著真好!」
沒什麼好講的啦,媽媽都說「順順的過,就好」。
✦ 主持人:
我想問兩位,看完這部片會不會比較理解寶蓮為什麼要拍?
一開始她拿著攝影機一直拍的時候,會不會覺得很奇怪?
⇲ 二姐:
我是不太知道她到底要拍什麼。她就一直拍,我也不知道她剪接過程是怎麼樣。
她說:「這是秘密,放映那天妳看了就知道了。」
✦ 主持人:
那今天看完之後,有比較理解她為什麼要拍嗎?
⇲ 二姐:
可能是給我回憶吧!
✦ 主持人:
那媽媽呢?今天看完有比較明白寶蓮為什麼要拍這些嗎?
⇲ 寶蓮母親:
我有罵她,她就是很愛拍。我說不要拍,她還硬要拍出來給人家看。
✦ 主持人:
這應該也是很多媽媽的心情跟過程,每個家庭都有這樣的狀態,其實妳是這個家的支柱。
⇲ 寶蓮母親:
爸爸也是啦。
✦ 主持人:
感謝寶蓮家人的分享。
那現場觀眾有沒有想要提問或分享?兩位導演都在,可以聊聊喔。
⇲ 觀眾提問:
(觀眾問)「賽鴿真的能一夜致富嗎?」
⇲ 至然導演:
其實是可以(笑)。我拍了之後才發現,原來大家對這件「賽鴿」很陌生。養賽鴿比較像是一種長期投資,有點像玩股票一樣。他們會花幾十萬去買比利時的鴿子,繁殖、訓練,從飼料、營養補充到環境都講究。像我爸還會自己煮仙草茶給鴿子喝。後來開始拍才知道,賽鴿的鴿主,他們不是「一夜致富」,而是長期培養和賭上運氣的一種生活方式。
⇲ 觀眾提問:
想請問寶蓮導演,有沒有想過以「桿弟」這個職業做一部紀錄片?這是很少人了解的行業,拍出來應該很有意思。
⇲ 寶蓮 導演:
有想過,但如果只拍桿弟,會太偏專業性。我更想從心情、感情的角度切入,所以才加入家人的面向,或許之後有機會會再多拍一點。
⇲ 觀眾回饋:
很好啊,二姐已經幫你開了一扇門(笑)。
⇲ 寶蓮 導演:
哈哈,我會考慮,謝謝!
✦ 主持人:
其實我知道寶蓮一開始也在掙扎,要拍多少關於桿弟的工作、多少關於家庭。這比例拿捏很難。
但我覺得紀錄片最特別的地方就在這裡:「是誰來拍,就會長成不一樣的樣子。」寶蓮因為拍姐姐,所以有她的視角;如果是別人來拍二姐的工作,拍出來又會完全不同。那今天最後一場很難得,還有沒有其他家人或觀眾想分享?
⇲ 鄭紫琳 聲音設計:
我們當初是抱著學拍片的心情加入這個計畫。一開始三個人都常一起拍,但後來發現高爾夫球場的拍攝成本其實很高。顧客的隱私要顧,所以能拍的有限,多虧二姐協助,我們才能拍到一些內容。如果要拍得更細,比如桿弟的日常、工作竅門或應對客人狀況,都需要更長的時間,也更難進入。
⇲ 許佩珊 企劃:
我剛剛看到媽媽哭了,我真的是嚇呆了!想到她在訪談時說過,她對過去那段性格強烈的時光,其實心裡是有歉意的。我那時候問她:「妳有跟二姐說過嗎?」她說沒有。我覺得這其實就是很多家庭裡常見的狀況吧。我想二姊對媽媽可能也有一些心情、一些想說的話,但彼此不一定會直接表達,可能只是透過互動、相處時流露出來。
我後來再看這部片的時候,仍然覺得很敬佩這兩位女性。我覺得拍這部片,到最後的意義,讓我感受到她們真的都是很有能力的人,只是以前那個時代,女性若這麼會表達自己,其實不太會被鼓勵的事情。透過這部片,透過寶蓮導演細膩的傾聽,媽媽與姐姐能夠好好說出自己的故事。我覺得那就像是把過去被拿走的麥克風,重新遞回她們手上。她們真的都是非常值得被看見、被聽見的女性,所以,再次表達我對妳們的愛意,我其實是懷著很深的敬意與愛。
✦ 主持人:
講得非常好,比我這個主持人講得還好(笑)。
最後一個問題:因為我自己也有拍過家庭紀錄片。其實拍家庭紀錄片的人常會被問:「為什麼我要看你家的故事?」
家庭裡有很多私密的事情,而這些關係往往很複雜,並不是能簡單分成誰對誰錯。當這些私密的事被放到觀眾、被陌生人看到、討論時,導演自己要能承受那種壓力。
這其中也有倫理上的挑戰,導演要能扛得住。
所以,我覺得「為什麼要拍」這件事就變得非常重要。如果要完成一部家庭紀錄片,你的心臟要夠強,信念也要非常堅定。
因此我想問兩位導演:現在作品都完成了,回頭看當初那個起心動念,你們現在怎麼看「為什麼要拍這部片」這件事?
⇲ 寶蓮 導演:
拍得蠻好的啊。(觀眾笑)
好看嗎?(問媽媽)
(觀眾大笑)
✦ 主持人:
好,這就是寶蓮導演的風格啦(笑)。
⇲ 至然導演:
其實我有時候也不知道。因為我常覺得自己拍的作品好像沒什麼高深的構思,就兩個父子傻傻的(笑),但挺好笑的啦。雖然像車禍那些事情,其實我自己是蠻難過的,但大家這樣看一看、笑一笑,也挺好的。
✦ 主持人:
那我們今天的分享就到這裡。這兩部片都是「紀錄桃園」紀錄片培訓計畫的成果,導演們經過半年的課程學習後完成作品。同時這個培訓也有獎助金制度——基礎組 10 萬元、進階組 25 萬元。
如果你沒有影像經驗,但有想說的故事,不論是拍家人、拍身邊的人或陌生人,都非常歡迎來報名參加我們下一屆的徵件。今年的徵件將於 10 月正式開跑!
也再次謝謝兩位導演帶來這麼好的作品,為我們今年一整年的活動畫下很棒的句點。同時也感謝媽媽與整個家人的到場支持。